长夜灯火
入冬后,天光收得早。才下午五点钟,窗外已经暗沉沉的了,只剩路灯一团团昏黄的光晕,虚虚地浮在暮色里。我从双龙往家赶时,父亲正接了在延安上学的弟弟一道回来。车往前开,心里却好像被一根暖线牵着,直往那亮着灯的家里去——想着热腾腾的饺子,想着团聚的脸。
我先一步到家。推开门,暖气和灯光一起涌过来。厨房里的大铁锅正咕噜噜响着,声音沉实又安稳,像只心满意足的老猫打着呼噜。没多久,门又响了。弟弟带着一身寒气进来,鼻子冻得有点红,眼睛却亮晶晶的,开口便是一声亮堂堂的“妈!”。母亲从厨房探出身子,手上沾着白生生的面粉,脸上却一下子松开了,只说:“可算到了!”父亲跟在后头,放下行李,嘴上说着“这小子念叨一路饿了”,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。
弟弟把背包一扔,人已经凑到厨房门口,抽着鼻子问:“羊肉馅儿的吧?”那模样,活像只循着香味的小狗。母亲手下不停,一个个饺子从她指间变出来,胖墩墩地排在篦子上,闪着润泽的光。我洗了手想帮忙,母亲倒没拦着,只说“都来搭把手,早点吃上”。弟弟却已经捏了根生萝卜条,倚在门框上咔哧咔哧嚼起来,清甜的声响在暖融融的空气里格外脆生。
饺子出锅时,白茫茫的热气瞬间糊了半间屋子。醋瓶、辣椒罐、蒜瓣儿在桌上摆开阵仗。弟弟夹起一个便往嘴里送,烫得直吸气,却舍不得吐,含含糊糊地嚷着“好吃”。父亲吃得很是豪迈,呼噜噜一碗便见了底,这才腾出空,问起弟弟学校里的事。弟弟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,操场新修的跑道,同桌病愈归来的趣闻,宿舍里那些零零碎碎的乐子……他说得眉飞色舞,狗子28
便也跟着笑,灯光下每一张脸都泛着油润的光,热烘烘的。
饭后谁也不急着动弹。弟弟哼着不成调的歌收拾碗筷,母亲泡了一壶酽酽的红茶,深红的茶汤倒在白瓷杯里,看着就暖和。父亲打了盆热水泡着脚,手里翻着弟弟带回来的书,偶尔问上一两句。窗玻璃上凝了一层薄薄的水雾,将外头的寒气与黑夜都隔成了朦胧的影子。屋里静下来了,只有茶杯偶尔的轻响,和那些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,细细碎碎的,填满了角落。
夜正长。可守着一屋子的灯光暖气,守着身边这些最亲的人,便觉得这长夜也好——正好容人慢慢地、安心地把这点暖意,一点一点焐进心里去。(刘敏)


